写于或发表于年的诗：
诗
李柳杨
无题
我的影子是我的鞋
它们替我亲吻
我不曾爱过的土地
飘在天上
我是我灵魂的搁浅之物
好似一艘船
如今已远离海岸
一个旷野中的人一个旷野中的人是龙身上掉落的鳞片他缓慢地向靠近他的每一辆火车散发苹果的香气仿佛地球在摆弄地心引力一个旷野中的人是育黑暗于无穷的人他在日夜交替中潜伏汲取闪光的灵魂他的身后必定有无数穿过宇宙的风令人在风中战栗静默地获悉周遭的一切
自由
我想要一个白色的浴缸
放在旷野中央
每天午后趁着阳光
露天沐浴
像婴儿可以
肆无忌惮地
在大庭广众之下
赤身裸体一样
我有对这个世界
坦白的欲望
睡眠是一件好东西人神之间若真能互通那便是睡眠男人可以拥有三妻四妾女人美若天仙瘸子跨越栏杆瞎子指挥交通你包含我我拥有你摆脱世俗超越极限天下大同这一切纵使醒来时及时忘却睡意朦胧的脸上仍有紧张和羞涩仿佛从未遇见过的纯洁的爱
列车充满我的指纹
列车充满我的指纹
旷野耐心的吸收
乘客放射出的每一种元素
我们的呼吸
是龙卷风
地球敏感如蛇的信子
它感知每一个人的举动
轻巧如玩弄自己的汗毛
翼龙或者是三叶鱼
留下骨爪
指引我们
前往他者的时空
有一种传言
我们是寄居蟹
一个意外诞生的孩子
人民
黑色幕布
展示过无穷的金块
闭灯后
破碎如河底石流
空中吊栏
地下通道
一个无眠的夜晚
我走过漆黑的底下通道
看见墙角有一朵
盛开的野花
不知名的小虫匍匐在它脚下
每年它们都因为
可以互换面孔
而永恒地秘密生芽....
猫
微型的老虎
拥有一株玫瑰全部的特质
又野又渴望和平
雪
这些雪
是蚂蚁
迅速地将
世界包围
又撤离
多像
你的爱
海洋馆
流形线体
从鱼鳍到海藻
进化不全的人类
页岩
每一年
留在它身上的
只有
薄土一层
轻敲几下
就碎
打开之后
它的内部
一片空白
但
通往未来
漫游者
我的影子
是树的影子
随着风
在山林之间
来回滚动
在公共澡堂
有时看见那些不分老少
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赤身裸体
互相搓背的女人
我的内心常涌出一种感动
这是上天的恩赐
让我们这些平日里互相伤害的人
卸下一切
用轻柔的身体
亲近彼此
但过不了多久
我们仍旧要穿上从前的衣服
回到广大的世界中去
直到再次被弄脏
神秘的事物
无论你是谁
当有一天清晨你过早醒来
步入静如处子的庭院
瞥见一棵妙曼的桑葚树
你揪下一颗果实填进嘴里
树皮上闪电般裂纹
沿着这颗桑葚内部的酸
突然抓住你的舌头
击中你的灵魂时
你就不得不开始思考
那些神秘的问题
就像你身边忽然有一个人
陷入爱情
官町湖畔（二）
入夜后
寒冷
然后是湖
散发出白天没有的光辉
我们沿着湖泊散步
三三两两的水鸟
低低地掠过水面
不时有鱼儿从湖里跃出
和远处挑灯夜行的渔人嬉戏
它们快乐地彼此聆听
那个时候寂寞的只有月亮
因为距离这儿太远
而发出淡紫色的光
母女
那个经历过感官快乐
并早已疲惫于此的女人
用她干枯地像一截树枝的手
将她的女儿抱出摇篮——
那是一个闪烁着漂亮小眼睛的女孩
刚会说话，口齿不清地问她妈妈问题
但她每提出一个问题
母亲都以一种不耐烦的口气回答
不一会儿，她就哭了
上下不停地摆动着手脚
以一种粗劣的方式
控诉着无法被满足的欲求
为了制止她的胡闹
母亲扬起手假装要打她
她哭地更猛烈了
剧烈地晃动起身体
像一个肉球
又世故又天真
某人
我看见
一个悲伤的女人
坐在路边祈祷
如同洗衣机甩干后的衣物
冰冷、潮湿
充满褶皱
我走过
这个她生活了
一辈子的小城
所忆起的
是我爱过的某人
官町湖畔（一）
白色群鸟
穿过香灰色的山峦
低低地飞往湖心
我们站在岸边
朝着那个方向
打起了水漂
不一会儿
傍晚的风就吹得
人背脊发凉
不由得
朝来时的路回望了一眼
看见圆圆的落日
扎在瘦瘦的马腿上
火葬场
一些烟
从里面飘出来
其中有我的姨夫
一些人
从里面走出来
但还要回去
科学
玻璃的蝉
模仿人类的呼吸
模仿车子和鞋子
还有我们的狗
爱与痛苦之歌
什么是爱情？没有眼睛
一个手舞足蹈的婴儿
冬天
一个腐烂的橙子
长满霉菌，伤口上有雪
那是已逝去的人们
深陷的眼窝
周末
带上蒸汽眼罩
薰衣草的香气袭来
这一天再没有事情要做了
我静静地躺在那儿
像一片正从树上往下落的叶子
倾听着这世界的声音
太阳远比我们醒的更早
也许你也曾在深山的峭壁上
看到这样的话——
某某永远爱某某
某某是谁？
永远在哪里？
为什么人们总爱把自己柔软的心
刻在坚硬的石块上?
祈求这些不死的、没有性灵的东西
带着他们的爱
去一个更远的地方
现在是秋天
我们乘车穿过八达岭
群山之间灰蒙蒙一片
泛着暗地发紫的颜色
但几乎每一座山上
都有几株特立独行
色彩艳丽缤纷的树
像是山的眼睛
有鱼或者蛇
镜子般的冷漠
电影
睡前忧伤的电影
使我彻夜难眠
好似躺在一张
四条腿不齐的床上
左右晃动
电影里
那些令人心碎的细节
使我立马想到你
我们之间的故事
早已过去多年
如同失效的网页
丢失了信息
现在我唯一记得的
是你的吻
那甜蜜的舌头
如同一本书
在风的吹动之下
缓缓翻动着页码
渴望
一年一年
他们将铁轨修得如此细致
让一些人来了又去
穿梭于尘埃里
只为在某个特定的日子
把最好的东西装进箱子
拎回家
让另外一些人
在铁轨旁边等待
并沿着它铺设房屋
晾晒棉被
将自己全部的生活
置于别人的眼皮底下
北京之春
火山飘荡的季节
我和我的小孩
一样灰
楼和楼
一只只冒烟的粽子
车灯和建筑
马路上流动的陷阱
时尚
少女唇边的胡须
城市
结冰的路口
不可往返的行人
路灯以外
黑洞盛开
草
阳台对面
医院
为了挡住他们的广告牌
我在窗台种了一株很高的草
但远远看上去
它似乎是从
肿瘤那几个字上长出来的
我们
我们是掩面哭泣的欢笑者
造事者炼丹炉里的一颗种子
被自己用双手创造的一切
催熟、还债
我们的大脑精致而准确
像蜘蛛网
处处漏着风
擅长歌颂和制造垃圾
常为美丽的外表所迷惑
用甜蜜的像火一样的食物
宠坏自己的身体
死后是一颗比尘埃还小的微粒
生前却要玩弄核武器、导弹
制造冰冻时间的愚蠢之物
葬礼
人们总是将殡仪馆
设在遥远的郊外
而将佛祖挂在胸前
平复心情
有时是很难的事情
甚至要从一场死亡抵达
另一场死亡
肉体总是先于灵魂上路
准确地知晓我们的方向
灵魂则是专业的操盘手
即使摸不清欲求
也会一直前行
腐朽的力量远超
我们的想象
赶往天堂
总是要提前埋葬
记忆中的一个游泳池
那时候每年夏天
我都会去三姨家消假
她住的学校
有一个不大的游泳池
专门用来养鱼
我每天从那里走过
眼巴巴地望着那些
被水、泥和水泥墙围住的鱼
都会感到一阵伤心
终于有一天
我忍不住把水池里的水
全放光了
校长逮住我的小伙伴问：
“是谁干的？”
“石榴!石榴！”
这些整天给我起外号的人
记不得我的真名啦！
土豆
土豆有很多儿子
每一个儿子
都喜欢把其他的儿子
当成玩具
它们一起挤呀挤呀挤
谁也踢不到
足球
海米
海米不是海里长出来的米
海米是一种虾仁
这种虾仁很小没有根
可以在海里一跳一跳地
跑
就好像月光在人的眼珠子里
明晃晃地翻
西瓜
西瓜非常胆小
它常常捂住自己的眼
把自己一半变黑一半变绿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它喜欢自言自语
有时白刀子进来
摸索它的骨肉
找不到心
无数黑色小眼睛
偷笑
西红柿
西红柿不想长大
由青变红
总让它怀疑自己
月经不调
夜风这是一阵毫无意义甚至于无聊的风像苍蝇觅食时煽动的翅膀耳鸣时听见的知了的叫声它吹过熟睡之人的脸庞和夜晚吹过无边躁动的黑暗传来宇宙之中某些隐秘和寂寥静谧夜空被撕成大片的花丛一朵玫瑰色的阴云从中闪现它们呼喊着睡梦里鞭打过自己的人渐渐地苏醒
这是一个微雨的天气
这是一个微雨的天气地面积满了水草儿有青有黄我将手掌贴在上面有些刺痛
像小猫涩涩的舌头风把鬓角飘飞的发送到我的嘴边它们顺流而下并在我体内停顿了一下月季的清香从胃部蔓延开来一股轻微的电波从我的内脏
传到睫毛的根部，很快每一根汗毛的似都能震颤出花我的身体似水中的波纹开始向四周慢慢地画圆一个圈一个种甜蜜的语言树正发芽
如果到了清晨
如果到了清晨我还未能入睡我会翻过身去打开躯体用一侧的身体开花另一侧来告别让它们像风筝高高飞起于无尽的天空我也许会看见一切在我所允诺的人间我会痛苦地像一个真正的女人
意外的蓝
我们坐了很久的车
去大港区看海
君儿说
我非常有幸
见到了最清澈的渤海
所以那一天比往常的日子
要新鲜一点
因为意外的蓝
我们甚至发明了
新的词语
形容海雾
易巧军是个船员
他跟我说每次上船
必须准备若干岛国大片
有些人还准备充气娃娃
他说他的房东也是跑船的
本来快退休了
老婆卷了所有的钱跑了
只能又回来跑船
他还说有时甚至要打捞尸体
真是恐怖至极
他叙述的如此悲惨
让我觉得
似乎只要船员没有了船
工人们没有了工厂
国家没有了政府
打仗没了军队
人类就会获得幸福
蒲公英
采了一些蒲公英
把它们摆齐
放在太阳下面晒
一只蚂蚁跑了过来
把每一株都从头到尾闻了一遍
兜了一圈掉头走了
我正在想它要做什么
一只瓢虫飞到我的左胳膊上
又跳到我的右手上
踩了两脚
也飞走了……
鸟
一个清晨
我被窗外的鸟
所唤醒
它们正停在香樟树上开会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很想知道
那么多鸟聚在一起
会聊些什么
便打开窗户向外探头
就像夸父追着太阳跑
我也追着它们看了很久
但除了月亮投射在我和它们身上
一样漆黑的影子以外
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突然发现
我对于这个星球
依然一无所知
穿越
为了穿过树林
我们一次一次重生
大雪覆盖了来时的脚印
和远行的道路
先民们是如何应对这种恐惧的？
当生死的两极被神秘之手捂住
我们一次又一次不留痕迹地穿过
而耳旁风永恒地沙沙吹响时
信
在大衣柜里
在桌子与墙壁的缝隙间
在尘封了很久的梳妆盒中
你偶尔会看到那样的来信：
“我亲爱的朋友.......”
旧日的时光已远去
灰尘像鹰盘踞着它
那时的你在做什么
有什么话要寒暄
让你的朋友从那么遥远的过去
寄来卡片....
我母亲出生的地方
人烟稀少
漫山遍野的胶树、椰林
咖啡树叶长得又宽又大
有致命的毒蛇和爱逛马路的家猪
如果有雨，云甚至能漫步到房间里
人们懒散、保守并且疯狂
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
热衷于买彩票、喝老爸茶、钓鱼
并且没有谁真正想过
要去挣钱
仿句
我的灵魂
是肉体所得之物
犹如一把小提琴
用精确的弓和弦
制造出完美
而虚空的乐曲
时间
犹如一片海和另一片海
中间的陆地
记忆将我们包围
犹如一个顺水漂流的婴儿
上帝将我们送到
无边的低处
苹果
圆形的球体
有着类似地球的规律和波折
甜蜜多汁的肉体里
每一口都包含着
春天的庸俗、情色
孕
那个麦芽糖女孩
眼睛里积满了雪
挺着未婚而孕的独子
她喊：“绿植二十块钱一个。”
一个接着一个凑过去的
是鸟
忘却某人并不像忘却关掉的灯
我的心只能选择愚蠢而不是睿智
我情愿它盲目地在人海中探头
受惊后像条小蛇一样
匆忙地消失在草丛深处
但不会停止回顾
等待
我用你离开的那种声音
在我的身体里种了一棵树
它正旷日持久地使我的内心
变得单一、纯粹
因为漫无目的
因为身处泥海
我渐渐可以分辨出自己的影子
一条晒得近乎透明的鱼干
童年
念小学时她还是喜欢吃水果的
毕竟那时什么都可口
某个星期天外公会给她杀鸡吃
扭住鸡头咔一刀下去
溅出点血滴在碗里给弟弟吃
每次一听说谁家要杀鸡
必定眯着眼睛跑过去看
但因为这血腥她还是庆幸
自己不是男孩不必喝鸡血
五年级时模仿名著
写言情小说给隔壁班的男孩看
被班主任抓住并向她严重警告
“我没有看懂你写的什么
但我也能读懂你的小心思
不要乱搞小动作好好学习”
她最擅长用果冻壳捉蝌蚪
暑假制定的学习计划没有坚持满一天
作业留到最后一晚还没写完
但只要哭一哭也就睡着了
爱情
有一次
我们在师大
约会
讨论起你的新小说
我们都觉得
应该再往里面
加一些什么
但具体要加什么
却不清楚
往回走的路上
你亲昵地
拍了一下
我的屁股
说：“真像白云。”
漫游者
我的影子
是树的影子
随着风
在山林之间
来回滚动
看到河谷边有一对嬉戏的年轻人
我想象他们晚归后
回到爱巢，一起洗澡
给对方搓背
那又细又轻柔的灰
果粒一样
附在他们背上
遥远、透亮
似鹰的眼
从商场天桥往下看
一个一个竹担般
又扁又脆的女人
裙子飘在地上
头颅劈向天空
语言破碎嘴唇红丽
眼睛似窟窿
金钱啊，女人
一条蛇的信子
冷飕飕
下雨天
下雨天
我喜欢穿宽大的衬衫上班
在工位上偷偷地
把胳膊从袖子里退出来
和我的心肝脾脏放在一起
为了让它们相互认识
我环抱住自己
摸摸自己的小肚皮
有一点凉
但很快乐
日子
我不能流动
也不能随遇而安
悲伤俯视着我
在一个底座红色的椅子上
我的爱人
你和谁都不像
你有一粒金色果子的忧伤
侧身入睡
有时我侧身入睡
不枕枕头
折痛的感觉会使我
夜间猛然苏醒
在这灵魂静止的时刻
我感到某种神秘的爱意
这灼烧般的疼痛
或许就是神
在我肩头
轻轻地一吻
暑假
六月过完，便是暑假
每天晚上老人们拿着蒲扇
坐在梧桐树下闲聊时
我就拎着板凳坐在门口
等卖豆腐脑的人骑车经过
鸡汤做底料辅之以滑嫩的豆腐
每碗五毛是我买过最货真价实的东西
只吃一口你便知人生的鲜美
教辅资料永远写不完
偷三天懒晒两天鱼
一星期也就过完
有时表现太差
老妈就要揍我
一次她板着脸把我赶到
一个死胡同里又扑哧一笑：
“你怎么这么傻？
往开阔的地方跑
我不就打不着你了？”
0
别问我
该如何生活
我没有秘籍
也不懂这门语言
白天的结束
是否意味着
生活的开始
沉睡吧
没有祭词
你和我
汽车旅馆里的
两间房子
内外
没有风
屋子里闷热
我从恶梦中醒来
像一只滚烫的玻璃球
外面有雨
湿漉漉
父亲
因为爱，因为沉默寡言
他需要酗酒
那是他的知己——
灵魂的解救物
没有谁劝他少喝一点
酒桌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
一度让他以为，他真是个神仙
甚至连母亲也要哄着他
当他是个孩子
处处维护他的尊严
有一次我红着脸
假装知道很多道理
鼓励他
但我俩都心知肚明
这世界是悲剧性的
但又不会全毁了谁
当第一次我匍匐在他肩头
需要钱
需要喝奶粉时
他就不得不开始
像一个神经质的诗人一样
折磨自己
慢生活
天一早就暗了
我出门办一小会儿事
就被北风推回屋内取暖
隔壁有人打起了麻将
远处响着炮竹声
才11点街上就没人了
红红的鞭炮纸散了一地
屋子里点了一些松枝熏肉
火光跳跃在身上
令人骨头酥软
我抱着猫盯着窗外
快要融化的雪
发了一会儿呆
心里想着现在去做饭
是不是还有点儿早儿
挖掘
瓶子里没有水
花已经干了
笔直的茎秆上
残留着几片干、脆的叶子
它们的清香使我
星零地想到了一些事物
死神通过这些美好的叶子
也蔓延到我的体内了
比如现在，我感到渴
那是它正开着挖掘机
挖我的喉咙
过场
你在马路边遇见一个人
不知怎么莫名有种好感
于是你对他笑了一笑
他也对你笑了一笑
不由你便开始对这个陌生人
产生出一丝幻想
你觉得他很美
他同样也这样认为你
故事到此就戛然而止了
你们不会再遇见
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秋
秋天已经来到
我的牛仔裤外面了
它摸着我的腿
像一个视力不好的老人
询问因迷路而口渴的我
“你是谁？”
爱情就是你我之间广大的空白
一直以来
我和你
都装作互不相识
各交各的朋友
删了很久的
又在看过一场电影
痛哭之后
加回
不变的沉默
横亘在我们之间
像两股相互扭着的缰绳
我们的皮和血
都在对方的肉里
妈妈
妈妈
很多事情
你和我都早已熟知
这世界容不得一颗果子
只挂在树上而不变熟
你一直害怕我变成那种人
飘荡，像个幽灵
现在我是了，妈妈
再没有谁能像你一样
待我好了
但尽管如此
我还是拒绝了你给我
安排的稳妥生活
并且屏蔽了你
我喜爱幽暗的事物
我喜爱幽暗的事物
惧怕光明
像一只深海的鱼
喜欢独处
我的眼睛是渴望水的井
突突地往外冒烟
我的手臂和足迹是
四面八方的黑暗
将睡未睡的时刻
洗衣机在很远的地方打着圈
客厅里有人小声说着话
我的意识开始缓慢地退潮
身体向上漂浮
被子将它们裹得很热
闭一会儿眼
有风吹来
同一种东西
九点了
包子店还没有关门
我进去买了一个
柔软多汁的包子
进入口中的满足感
使我想起
昨夜在阳台上
听见的女人的欢愉声
小狗
住在四合院里的时候养过一条狗
某天我偷偷尾随着它来到一片荒野
它朝地平线的方向奔跑了很久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
才停了下来
驻足远望
我一直不清楚它每天
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都在琢磨什么
直到今天我离开北京城
跑到偏僻的乡下喧荒
看到一条一望无际神秘的河流
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院子院子里晒着花生、三七根和棉鞋花猫躺在菜地里舔它的小爪阳光刚好可以晒化一颗话梅翻飞的塑料袋此时不再碍眼斑驳破旧的围墙重新回到构造它的土壤幸福是如此轻巧像乌白菜上薄薄的绒毛
制造业
我的脑袋里时常会蹦出来一些词
比如碧绿、美人、风信子和番茄酱
另一些日子
我会在马路边看到
汽车、啤酒、理发店、灵魂和诗句
还有一些日子
我很无聊，我就会像女娲造人一样
安排第一行词和第二行词
结婚、生子、互攀关系
而后
我就可以在余下的日子
写一篇小说
腹语
1
菱形花纹
汽笛声从远处传来
一个脸盆支架
锈迹斑斑
2
荠菜、茴香
携带导航的蜜蜂
盯住遗忘在窗台的橙子
3
春天是一个回形针
姥爷每天在相同的位置晾晒袜子
风也每天把它刮到相同的树杈上
4
电磁炉烧水发出的滋滋声
让孩子感到害怕时
他必须喊声：“妈妈！”
5
小丽问她的奶奶
“我的内衣放在哪里了？”
柜子里还是柜子外
或者另一个时空....
6
猫有时对你不闻不问
它有一个古老并充满野性的祖先
常在夜里发出罕见的叫声
——鱼的幽灵
不能下水的动物
很爱吃腥
7
蒜苗是一个哲学家
它知道什么时候
往自己兜里装牙
8
蚂蚁耐心的往墙上钻洞
不朽的灵魂
巨星陨落
9
甜腻的巧克力
在土地的中心腐烂
我抚摸芹菜
像抚摸情人的手臂
10
清醒者——
如同黑色的塑料袋上
撕开的口
11
在我的内部，有一种声音
像海豚般婴儿的呓语
自遥远的星星的灯塔
向我的嘴唇
发出地窖般的疑问
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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