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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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志红巨婴国

发布时间:2021-12-30 13:59:17   点击数:

武志红:巨婴国

推荐序

武志红/曾奇峰

许多来访者和学生告诉我,他们首次接触到心理学,是因为读武志红的文章。我和志红是多年的朋友,也算是他的读者和粉丝。每次出现一个大的社会事件之后,我几乎本能地会想:志红又要发新文章了。这个期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落空过。无论从质量还是从数量上来说,志红都应该是心理学领域的超一流写手。

曾经以及现在,鸡汤文横行天下。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在幻想层面把别人的故事替换成自己的故事,用别人的成功掩盖自己的失败;一味突出所谓正能量,使阅读者丧失对现实世界的整体感;忽略对之所以是现在这个状态的原因的思考,用虚幻的未来麻醉自己对当下的感受。从行文上来说,鸡汤文里每一个高频词都是一粒兴奋剂,有治标的欺骗性却无治本的实际效果,被称为鸡汤文的确实至名归。

志红的文章中没有人物的替换,你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别人的命运跟你无关;当然他也列举古今中外很多事例,却不是为了进入别人忘记自己,而是为了反衬自己的处境;现实世界是一幅全景加最大景深的照片,最美好与最丑恶、最有趣与最无聊都同样被强调;而志红文章最突出的特点,是满足一个人对自己现实处境的哲学上的探究癖: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及随后立即浮现出来的问题-我怎样才可以不是这个样子。

上述特点,来自志红深厚的精神分析或者说心理动力学基础。精神分析是一门关于心灵自由的学问,它告诉你是什么和为什么,从不告诉你该怎么做。这也是鉴定一门学科的金标准,那些直接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学说”或者“师傅”,是在剥夺你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最重要的东西:自由选择的权利。

本书名为《巨婴国》。巨婴的意思是,一个个体,在身体上已经发育为成年人,而在精神上还保留着婴儿般的思想、情绪和行为。这些巨婴特点包括:自我意识狭窄,无法预知自己的言行对他人可能造成什么影响;人身依附,使自己成为他人或机构的一部分,丧失或出卖个人良知底线;在人际和社会层面,为了操控而操控,无法施与爱或享受爱。书中列举了很多例子,而作为读者,你也可以列举无数发生在你身边的例子。

志红告诉我,他的电脑里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用来储存当下发生的重大社会事件,以便随时查看。这些事件发生之后,公众需要一个或一系列解释,以便了解这些事件发生的原因,以及知道杜绝类似事件的办法。志红一直在努力满足公众的这一需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志红是以一己之力,成为国家维稳力量的一部分,而且可能是最基础的那一部分。

文章千古事。好的文字会成为文明的一部分,代代相传。尤其是那些深入人心的文字富含的洞见,会抵消掉文化中的糟粕,使我们打包传递给下一代的精神食粮,有更多滋养、更少毒素。

我们曾经为没有中断的年文化感到自豪。深入思考后发现,这种延续的原因至少部分来自文化中的施虐因素。因为爱制造分离,而施虐制造忠诚。在文化延续所制造的歌舞升平的表象之后,是每一个曾经生活其中的人想成为自己的愿望的无边墓地。

志红的写作,可以被看成某种启蒙运动的一部分。这个启蒙运动的目标是:在对外部世界的探索已经非常深入的背景下,启动公众对探索人类自身精神世界的兴趣,并且最大范围地分享已有的探索成果。

跟志红一样,我也是“孝顺”文化的坚定反对者。孝顺是对长者的恶性催眠:你老了,快死了,所以我让着你一点,这样你可以沾点便宜再离开这个世界。孝顺是对长者的巨大排斥与不屑。被催眠的长者会提前进入“垂死”状态,苟且地活在孝顺包围的虚假世界里,所以孝顺是坟墓的一种精神形式。我曾经想象过被晚辈或学生们孝顺的场景,确实可以满足一些帝王般的操控欲,但却伴随着弥散的孤独、无力和悲哀。一番权衡之后想说:请别孝顺我,请真诚地对我,就像对你的同龄人一样。

从心理发展阶段来说,孝顺表示固着在4岁前的人际控制和反控制期,人格还没有发展到更高的爱的级别。用爱替代孝顺,是全文明级别的巨大进步,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将享受这一进步带来的无限福利。

最后想说一个极富挑战的问题。拿志红或其他现代心理学家跟一些先哲相比,在视野、知识总量以及对人性的洞见方面,谁更胜一筹?

这个问题是一面镜子。它的答案永远在路上,也在你的人格深处。

自序

年,在北京大学读大二时,去打工,和十来个大学生一起发小广告。

一个晴天,我们骑着自行车走在郊区的马路上,我在后面,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突然心里升起一个很强的意愿-我一定要搞明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此决定,以后就做一名心理咨询师吧。作为心理学系的本科生,这是我所能想到的、了解人性的最佳方式。

从此以后,一切努力都是围绕着这个愿景而来了。

譬如,忽略了科学心理学的一些课程,如认知心理学、生理心理学等,而专心读临床心理学各种流派的著作。

譬如,总觉得心理学大师们让我不够佩服,而一些哲学大师、文学家和艺术家更让我叹服,也觉得他们的书好像更能启发我了解人性,于是泡在北大图书馆里读了很多书,还去哲学系、中文系等跨系听了不少课。

譬如,从大二开始,就去校心理咨询中心帮忙,还去北京市的几个电话心理热线平台做接话员,每周一个晚上,从晚上8点到早晨8点,持续了5年,听了无数故事。

并且,很有意识地,考了北大心理学系的临床心理学方向研究生。按这条路走下去,看着还挺顺畅。

但一个波折出现了。读研究生时,有了中重度的抑郁症,我的导师钱铭怡老师认为我不适合做实习,于是这条路就像是断了。

抑郁症持续了两年,我就任由自己浸泡在抑郁中,仿佛深潜到了潜意识的深井中-村上春树的小说描绘过男主人公待在井底的那种情形如隐喻一般发生在我身上-成为一名地道的“深井冰”。恰好满两年时,感觉到内心中很多条拧巴的河流突然变得通畅,它们一起流向一个大湖,于是自愈。那之后,发现自己对人性的理解可怕了很多,好像一切小说都能读懂,一切电影都能看懂,别人的故事也都能听懂。不过,在这里,是必须加这样一个词的-“好像”。

年,研究生毕业后,因缺乏实习,不能直接走心理咨询师的路,加上担心北京的沙尘暴,转而去了广州日报社工作。我从小到大也一直爱写东西,蛮适合在报社工作。

先是做国际新闻,还正好赶上“9·11”事件。年,觉得国际新闻做不下去了,转而去做报纸的心理专栏,一写成名。

年,挤进了在上海举办的中德精神分析班,跟德国资深的精神分析治疗师们学习。这时,才真正学习精神分析了。

就在出发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杀了秦桧的干儿子,秦桧派一队兵马来抓我,几十人整整齐齐,如一个方块阵,铠甲鲜亮,长枪林立,步调绝对一致。他们逼近我时,我不急不慌拿出一个令牌,上面印着“弗洛伊德的使者”几个字,然后他们就不能抓我了。

到了上海,给几个咨询师朋友讲这个梦,他们说,这是大梦。所谓大梦,即是个人最重要的潜意识的反映,也可能是你的一些使命。

当时我的理解是,秦桧最标志性的事,就是以忠孝之名杀了岳飞,而我一直对孝顺有本能的反感,所以我的使命,就是要解构中国的孝顺。但是,孝道是中国文化的核心,解构它可能会给我带来很多危险,如果我用精神分析的方式,这份解构工作,就会安全很多。

现实也如此,虽然我一直解构孝道,并引发很多抨击,但都是正常讨论。不过,我也感觉到,我是带着一些怨恨在解构孝顺,这样是不中正的,也会影响我更深入地理解孝顺。

怨恨的原因很直接,我的爷爷奶奶(主要是奶奶)一直欺压我父母,导致他们三十多岁时都不想活了,母亲患了严重的抑郁症,父亲则一年内一口牙全掉了,因为恨,但恨的是自己父母,不能向外表达,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向内攻击自己。

虽是家事,但事情非常不公平,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可孝道压倒一切,所以我父母就是绝对错,爷奶就是绝对正确,以至于,已被欺压到极致了,而村领导竟然还通过大喇叭向全村人广播说,我父母是不孝的坏典型。

这直接导致了我有反孝道的内在情结,所以解构孝顺时,不可避免有了强烈愤怒在其中,我再怎么自我认识,这份怒气都不可避免。

不过,随着自我认识的深入,和在咨询与生活中听到的一些故事,我的这个情结开始不断松动,我对孝顺的那种克制不住的愤怒,因为对自己和国人的集体潜意识理解得越来越深,逐渐趋向瓦解。

一个标志性的触动,来自我的一位女性来访者。她人很美,曾是有几千员工且以女员工为主的厂子里的“厂花”,自己做老板,有很好的收入,人也善良温婉贤惠,找我做咨询时已40岁,竟没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她收入的大头,给了哥哥弟弟与父母买房子,自己租了一个小公寓,活得非常节俭。对家人如此,对朋友和员工也极好。

然而,咨询期间的一次生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好”是不是真的。这次生日,她收到了很多礼物,但她突然发现,已有两年,她没给任何一个人送过一份生日礼物了。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淡漠,别人的痛苦她很难真正关心,别人的喜乐她也很难被感染。甚至,她不仅仅是现在才这样,她怀疑自己其实一直如此,只是现在更加严重了。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好。

听到她的自我分析,我深受触动,我觉得我和她是一类人,也容易有求必应,各种付出,却很难求人,各种所谓的好。同样,我的确也是,很难带着热情去关心别人。

再将这个发现延伸,我发现身边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我的父母、哥哥都是这样的人,为人极好。特别是我哥哥,简直到了极致,父母、嫂子和我,都认为他一辈子没说过别人(除了我嫂子)一句坏话。可是,他的生命力很弱,不爱和人交往。他一直在建筑队里打工,但不能做头儿,因为做头儿时,年底分工资,他总是先把别人的发完,最后发现自己的钱却少了。

这些人的故事汇总在一起,让我有了一个“中国式好人”的概念:他们看起来对人很好,但情感是淡漠的,缺乏热情,并且总伴随着孤独,就像是活在一个孤岛上。

然后,我试着不断深入认识,这份所谓的好是怎么回事,这份冷漠是怎么回事。

再之后,我发展出很多“中国式”的概念,譬如,中国式的婆媳关系。恶劣的婆媳大战,在中国算普遍存在,可也只有我们这样,欧美不如此,东亚国家也只有韩国和我们有点像,日本也不如此。

譬如,妈宝男,在中国也是普遍的存在,这也是中国式的。

譬如,中国人的爱情模式就是在找妈,男人如此,女人也如此。

随着“中国式”的概念与认识越来越多,从量变到质变的关键转变,也呼之欲出。

终于,到了年的年底,看电影《》时,一个清晰的概念跳了出来-巨婴。

电影中一个镜头:军需官去妓院,老鸨给他安排“东家”的女儿,他将要上17岁的姑娘,却大剌剌躺在床上,要女孩像个老妈子一样先伺候他。这一幕让我觉得很恶心,也因他肥头大耳,我联想到,他就是一个巨婴而已,要一边吃奶,一边做性事。

同是找妓女,我想到汤姆·克鲁斯在电影《大开眼戒》中,他面对小姐,是将对方视为一个人来尊重的。他们之间,像是两个成年男女间发生的事,而军需官和“东家”的女儿,其实像是一个婴儿要找妈妈伺候,但问题是,他们的年龄差又是相反的,所以这种反差引起了我很大反感。

这个概念一形成,我随即有了一个强烈感慨:天啊,巨婴,好像是我们大多数国人的共同写照,我们多数人,看似是成年人,但心理发展水平,其实还是婴儿水平。

这个概念一形成,再去理解各种经典的中国社会现象,就容易了很多。

譬如,屡屡爆出的老人“讹诈”扶助者的事情,舆论一般认为,他们出于经济原因而去有意讹诈。最初,我也这么认为。

然而,多起案例并非如此,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案例是,医院一醒过来,第一医院的扶助者的手说,小伙子,你为什么要撞我?还好,这位扶助者是警察,还有视频做证,所以顺利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类似案例挺多,由这些案例可看出,老人并非是有意识地在讹诈。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将老人视为巨婴,那就很好理解了。

婴儿是没法面对失控的,失控会引起他们巨大的无助感,他们需要将失控这件事从自己身上切割出去。他们会认为,既然失控意味着“我”控制不了,那必然意味着,是有一个“我”之外的力量在控制这件事,并且,因为这件事是伤害性的,所以必然是敌对力量在控制着这件事。

成年婴儿,即巨婴,和婴儿的心理逻辑是一样的。作为巨婴,这样的老人摔倒受伤,是一个巨大失控,他们会认为,这不是“我”导致的,而是“我”之外的一个敌对力量导致的,并且它有主观恶意动机。

所以,他们必然会找人去怪罪,这样就保护了“我还是能掌控自己身体”的这种感觉,且他们会认为对方是主观恶意的,于是对方必须负责和道歉,否则他们就一直死磕下去。一些案例中,即便有了视频,并且,目击者强有力地证明了对方是扶助者,他们还是要死磕。

第一章我们集体停留在婴儿期

经典的中国式图景中,主角,都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人,譬如你很难在中国画中找到一个昂然挺立的身体。

对此表现力最好的,是岳敏君的作品。抽巴的人生,凝缩在抽巴的身体中。很多人反感岳敏君的画,但你走在大街上,满眼望去都是这样的图景。

本我、自我和超我,这是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放到国人身上,它可具体表达为:全能自恋性的本我、绝对禁止性的超我和软塌塌的自我。

全能自恋性本我即,我是神,世界应完全按照我的意愿运转。

绝对禁止性超我即,你的一切自发行为,都是不对的。

两者冲突太强,以至于作为协调者的自我没法协调,所以变得软塌塌了。

伸展你的能量球

著名幼儿教育专家孙瑞雪,之所以投身幼儿教育,是因她做过一个梦,梦见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如军队的成年人,面无表情如僵尸。梦中,她痛苦至极,她知道,这些面无表情的成年人,就是中国的父母们,他们不懂该如何爱孩子,却认为一切举动都是出于爱,都是教育。

我认为,这是孙老师对中国成年人的一个个性化理解。可以说,她在用她的心,去理解中国人的国民性。

著名画家岳敏君,他的经典作品“笑脸人”,构成了当代艺术的一道特异的风景。说实话,放在多年前,我是非常反感这些当代艺术的,我真认为这是“审丑艺术”。但经过多年深入的心理咨询工作后,我对岳敏君以及其他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有了新的理解,我认为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中国人国民性的理解。

还有很多人做过类似的工作,譬如柏杨写了《丑陋的中国人》,譬如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在文字解读方面,我最佩服的,是台湾学者孙隆基,他写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可以说包罗万象,在方方面面解读了中国人的国民性,详细、精准而到位。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心理咨询师,这本书,是我自己对中国人国民性的一个解读。

不过,在正式开始阅读这本书之前,我很想说,别太被我误导,你可以先做一个练习:第一步,找出五个形容词,来描绘你自己的个性;第二步,找出这五个形容词的反义词;然后,放松,中正地坐着或站着,闭上眼睛,想象在你身前,出现了一个能量球,感觉一下它的大小、色泽……

如果你做过气功、瑜伽或静心等训练,就可以这样:中正地站着,双脚叉开和肩同宽,搓手约10秒钟,然后闭上眼睛,张开双手,手心相对,去感知两只手间,真的会有一个能量球一样,如两只手距离近了,你能感知到两只手间,有一股张力在。

然后,在想象中,将那五个形容词,逐一放到这个能量球中,看看这个能量球会变大,还是会变小。

如果只是放形容词进去,可能还不够,那你可以将符合这个形容词的自己的形象,譬如某一情景中你就是这样的,放到这个能量球中,看看会如何。

我第一次做这个练习,是在美国催眠治疗师斯蒂芬·吉利根的课上,他带领大家做这个练习,不过内容是,将你的梦想放进去。

大二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宏大的梦想-成为能解开人性奥妙的心理学大家,并且一直在追求它。但让我想象不到的是,将这个梦想放进去后,能量球竟一下子小了很多。

然后,我将第二个梦想,并不是特别看重的梦想-到处旅游,放进去,能量球变得大了很多。

这个练习让我非常震惊,我后来多次体会,感觉的确是如此,如果就是按照自己的感觉成为一名深通人性的心理学家,我的世界是会变狭窄,能量是会变弱的。

相反,如果我满世界去逛逛,自己的世界就会变大,能量就会变强。

当时脑袋里并不非常懂得,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回头看,成为一名心理学者,和成为一名作家一样,都是我本能上习惯走的路,并且,是作为宅男的我最擅长做的事。但宅男,本来就是在相当程度上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那么很自然地,假若按照宅男风的惯性一直走下去,我的世界会越来越狭窄,不管我做的事情看上去多么宏大。

类似的感觉,还出现在我的好人形象上。说来搞笑,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自私的人,是一个好人,以这个形象而自得,有道德优越感,并且蛮容易获得别人认同,但我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形象。

不喜欢的原因很直接,我感觉到,我待在这个形象里,并不自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捆绑着我,让我不能自由地伸展自己。

斯蒂芬·吉利根课上的这个练习让我震惊之余,也有了庆幸。当时想,幸亏明白得早,要不然,有一天真活出了自己头脑里的第一梦想-成为一名卓有成就的心理学家,但却发现,自己活得反而更加萎缩,这就太糟糕了。

人的性格都是逐渐形成的,对它了解越深,就越可能改变它。至少,我们需要去问问,一直以来的这个“我”,自己到底有多喜欢。

或者,问一个更形象的问题:假设你自己是一个能量球的话,那么,作为一个能量球,你是伸展的,还是萎缩、甚至坍塌的?你的色彩,是明亮的,还是暗淡的?

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说,每个人都可以被看成一个能量泡,这个能量泡在成长中,必然要伸展自己,伸展就是攻击性,而攻击性,是人最原始的能量。弗洛伊德则称,驱动人类行为的动力有两个:性和攻击。如果你上一些灵性的课程,看一些灵性的书,则会看到一些哲人称,每个人都是一个能量体。能量球、能量泡、能量体、性和攻击……这些说法,其实是一回事,讲的都是生命力。

人都是自恋的,对于我们已经形成的自我,对于我们所在的集体自我,不可避免地会有各种美化。但是,我们需要问问自己:作为一个能量体,你的自我是伸展的、饱满的、鲜亮的、富有弹性的吗?还是萎缩的、暗淡的、僵硬的?你所在的集体,如果作为一个自我,那么,这个集体自我的能量体,又是怎样的?

我的确认为,我自己,我们多数国人,我们所在的各种集体,乃至社会与整体文化,都是在压制每个能量球的伸展的。

但你也可以,用你的眼睛、你的心去看。

譬如,你可以发展这个练习,想象一个能量球,代表着国人,然后你将我书中探讨的国人的各种国民性-即国人作为一个集体的个性,一一放到这个能量球中,看看这个能量球会如何变化。

能量的演变人性很复杂,但它的基本逻辑很简单:

一、每个人都是一个能量体。

二、能量体伸展出的每一份能量,如被看到,就变成了光明,变成了生的能量,如热情与创造力。

三、能量体伸展出的每一份能量,如不被看到,就变成了黑暗,变成了黑色的、死的能量,如怨恨与破坏力。

四、当一个人整个的能量体都被看到,生命就得以证悟。

由此可以说,生的能量和死的能量,其实是一回事,差别只在于,是否被看到。

并且,最初都是在关系中被别人看到,而后自己将这一点内化,就可以自我觉知了。

所以,人不能长久处在孤独中,长久的孤独就等于能量体从未被看见,就等于是我们以为的彻底黑暗、彻底死亡。

更详细一点的阐述则是:

一、作为一个能量体,人需要向外界伸展自己。就犹如一个章鱼,不断伸展自己能量的触角。能量伸展有各种各样的,如爱、欲望、表达、创作等。

二、这一个具体的伸展,如被看见,就相当于是,这个能量触角被其他能量体接住,链接由此建立,而这股能量得到祝福。它本来是中性的、灰色的,但被祝福后,就变成了亮色的、生的能量,即正能量,就可以人性化地去表达。

三、这一个具体的伸展,不被看见,就相当于是,这个能量触角没有被其他能量体接住,那诅咒就会发生,它会从中性的、灰色的,变成黑色的能量,也即负能量、攻击性,不过我喜欢把它称为黑色的生命力,然后会以破坏性的方式去表达。

四、黑色的生命力,或攻击性,它如果向外表达,就变成了对其他人的一个攻击,如怨恨、愤怒、鄙视、讽刺等。

五、黑色的生命力,如果不向外表达,就会转而向内攻击自己,如羞耻、内疚、自嘲等。如总是向内攻击自己,就容易发展成抑郁症。

六、黑色的生命力,如再次被看见,那么它又会转化成亮色的生命力。

七、很多人身上,既看不到正能量,也看不到负能量,他们活得,如同一个僵化而干瘪的能量球,其真实情形是,他们心中藏着自己大量的黑色生命力,这让他们惧怕,并将这些黑色的生命力封冻起来。

活得抽巴而萎缩的国人,都是这种情形,我是其中的典型。

我自己就是一个抽巴的男人,作为这样一个男人,我明白,在心理学上的所有努力,都是在有意无意地试着找到一条路,能让我们更好地活出自己,成为一个饱满的能量体。

第二章巨婴心理:共生

婴儿前6个月,处于共生期。

这一阶段的婴儿,处于一种混沌未分化状态,没有“我”的意识,也没有“外界”的意识。他觉得自己与万物合一,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我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

集体主义,也是一种混沌未分化状态。

特别是,婴儿觉得,自己和妈妈构成一个共同体,两人宛如一人,我即妈妈,妈妈即我。对婴儿来说,共生不仅是一种心理状态,也是真实需求。婴儿的各种需求,都有赖于妈妈满足他。如果离开妈妈,他就会死掉。

共生心理,在巨婴身上则展现为:

一、到处找妈。不愿生活自理,总想找人照顾自己,帮自己“擦屁股”。

二、集体主义。大家要共生在一起。

三、统一思想。大家必须统一在某一思想里,这是构建共同体的关键,如果思想不一致了,共同体就有了裂痕。

四、反对独立。这是双重的,一方面,集体压制个人独立;另一方面,个人离开集体就会破碎。

五、没有界限。一树立界限,就感觉两个人之间彻底没联系了,就生分了。

都在找妈:中国文化的实质

在传统文化和集体主义的双重压制下,中国人多被抹杀了个体性,个人往往依傍于一个共同体结构,如家庭结构或社会结构,而这会形成你我不分的共生关系。在古代,个体性不被强调,虽然我们讲修行,但修行的一个诀窍是,主动抹杀自己的个体性。

在现代中国,我们也融入到了全球化的洪流中,自然而然地,开始强调个性化与自由,但是,集体主义,仍是我们的文化基因,而这个基因,尚未被深刻地分析。作为本土的、有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师,去分析我们文化中个体与集体的意识与潜意识,成了我的一种本能。

很多人会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多抹杀人的个体性,而与此同时,标榜个人主义的美国也存在某些问题,比如可能导致“自恋”泛滥。所以,甚至有说法称,中国文化是治疗个人主义的良药,孝道可以拯救全世界。

的确,美国强调个人主义,这会导致一些问题,但这并不是一个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问题。美国的个人主义的解药,绝非集体主义,相反,恰恰是他们的个人主义还不够。

还不够的意思是,还没有达到“完善的个人”的目标,还没有自我实现,也未成为他自己。并且,个人主义有超越界的精神在,个人是对上帝负责的,直接与上帝对话,而非自我中心的无边膨胀。

国人的集体主义其实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个人无法存活。这个无法存活不仅是物质层面上的,更是心理层面的。作为一个个体的中国人在这个社会可能觉得孤单而破碎,自我都还未成形。国人之所以爱扎堆成群,这都是因为在心理上需要有人陪伴,否则会直接面对破碎未成形的自我,这很可怕。集体主义的真相是,个体的心理发展水平太低,导致大多数人的里子是破碎的,必须千人一面,用共生的方式,追求和他人的融合,以此将个体镶嵌进一个集体性自我中。

所有的共生,源头都可以回溯到婴儿6个月前,和妈妈的共生,这被称为母婴共同体,即婴儿感觉,他和妈妈是一体的,他们是一个人。不过,只有6个月前的共生是正常的,之后的共生关系都是病态的,但病态共生,在中国是相当普遍的心理现象,母子共生、父子共生、夫妻共生等,非常常见。比如某著名钢琴家和他的父亲,在这样的关系里,父亲的自我寄生在孩子身上。更常见的,是婆婆非要到儿子的家里来,其实是想和儿子共生在一起。中国的集体主义大家庭等可以这样理解,即大家共生在一个体系、群体里,由此构建了一个心理共同体,共享一个群体性自我,其中没有“我”,而只有“我们”。

我一再说,国人的集体心理发展水平,是6个月之前的婴儿水平,而荣格却在《金华养生秘旨与分析心理学》中评论汉学家卫礼贤翻译的道家典籍说,东方人的心灵发展水平远超西方。

对此,我的理解是,最低的境界和最高的境界常常看起来是很像的。婴儿最初的状态没有分化、没有边界、没有你我之分,觉得一切都是合一的。开悟的人据说就是这种境界,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就是万物,万物都是我,我心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心。这是很好的东西,但如果你处于混沌无明状态,也有类似感觉,这是非常可怕的,会给自己和周围人带来巨大问题。

开悟的人会对他人和世界有深深的同理心,并会尊重一切存在,他们彻底脱离了幼稚的自我中心,而巨婴也会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既然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我不需要考虑你,也不需要感受你”。并且既然我们属于一个共同体,那我可以随意地替我身边的亲属角色做决定。这会是可怕的自我中心,所以说,集体主义中常伴随着最极端的自私与自我中心,而讲究集体主义的社会,一般整体上的道德水平都不高。相反,如果整个社会的心理发展水平超越了婴儿水准,那就会更注重界限,尊重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必为你的情绪负责,也不必为你的命运负责。这会引起一种很大的所谓“分别心”,这种分别心对于开悟来讲像一种障碍似的,但人需要经历这种二元对立,再从二元对立回归到万物合一。

精神分裂症其实就是处于一种幼稚的、混沌的你我不分的状态,尚未分化出我和你的分别,也未分化出想象与现实的分别。

精神分裂在大多数人眼中很可怕,但在一些思想家眼中具有美学、哲学上的积极意义,比如荣格认为,在精神分裂的状态下,会有原始的人格碎片、原型涌现出来,展现出原始的神话剧情,可生发出艺术的可能性。法国哲学家德勒兹认为,精神分裂这个概念可以对抗资本主义的宰制。

我并不喜欢德勒兹这种政治化的说法,我比较喜欢精神分析。精神分析认为,精神分裂症是成年人保持在一种早期婴儿状态。按照精神分析,3个月前的婴儿都处于偏执分裂的精神病状态。“分裂”即这个世界一分为二,好和坏是不能并存的。“偏执”即这个世界只有好的或只有坏的存在,并且我是好的。3个月前的婴儿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所谓正常人就是从这个状态中走出来,而精神分裂症患者滞留在了这个状态里。

荣格的理论很神秘,容易让人着迷。不过弗洛姆认为荣格和希特勒一样都是恋尸癖,荣格有对死亡的迷恋,搞个人崇拜,荣格派领袖在世界各地有很多和弟子、来访者发生性关系的例子。精神分析认为这是不能碰触的,但荣格派认为没那么严格,这在我看来也是一种你我不分、没有清晰界限的情况。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没那么多幻觉,相比之下正常得有些无趣。

我把心理治疗界分成三派:学院派、江湖派和神仙派。学院派靠谱,但比较无趣,而作为神仙派的各种神秘流派很流行。我也一度对神仙派很着迷,现在也觉得神仙派有很深的存在意义和价值,但随着我看的故事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有戒心。因灵修很容易进入巨婴状态。我见到的一些灵修大师,自称已开悟,但其实是精神分裂症。不过很有意思的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也存在着非常强大的东西,他们的全能自恋也的确能创造一些奇迹。所以说,我无意妖魔化灵修,灵修大师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可以触及常人无法触及的东西。但如果他们同时精神分裂,那迷信他们就很可怕。

爱因斯坦说,自我是一个牢笼,将自己与世界的其他存在割裂开。自我,的确是非常有意思的,它像一个壳,大多数人需要这个壳来保护自己,但这个壳也使得人对世界没那么敏感。精神分裂症患者和一些心理功能特别低的人,其自我之壳是破裂的,这让他们很痛苦,但同时,他们在某些方面也会变得非常敏感。

荣格自己患过精神分裂症,所以他有超凡的敏感,而弗洛伊德就是一个神经正常人格健全之人,他的理论也因此相对荣格来说有点无趣。尽管如此,随着我对精神分析的了解越来越深,咨询越做越多,发现精神分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精神分析有三个发展阶段:弗洛伊德的经典精神分析;客体关系心理学;自体心理学。客体关系心理学,的确比弗洛伊德更有说服力。因为,经典精神分析的核心是俄狄浦斯情结,主要是和父亲的关系,但中国人虽有俄狄浦斯情结,可主要问题还是在处理和妈妈的关系。

对此,我有一个绝对的说法: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婴儿,都在找妈。所以客体关系心理学的解释力和治疗力,在国人中,都远胜经典的精神分析。都是婴儿,都要和妈共生在一起,所以在中国的家庭中,所有人为所有人操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我过分地为你负责,你也要过分地为我负责,否则你就是王八蛋,否则我就会充满愧疚。并且,大家不能分离,不能背叛,对中国人来说,个性化就是对大家庭的背叛。

因为我们都活在母婴共同体中,这是最原始的集体主义,它衍生出后来的种种集体主义,如大家庭。

第三章中国式好人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好人。

但是,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好人形象。最直接的原因是,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不自在。

我的笑容是挤出来的,缺乏感染力。

我的身体是僵硬的,缺少灵活和力量。

走在大街上,举目望去,到处可见一张张好人脸,就像是一张皮,挂在人的面部。

为什么?

首先,成为一个表面上的中国式好人,是集体主义文化所倡导的。要牺牲小家为大家,牺牲小我为大我。所以,每个人就被忽略了。

其次,被忽略的人,作为一个能量体,会沦为黑色的能量体,充满绝望、怨恨和悲伤,特别是怨恨,会吓着自己,觉得自己坏极了,于是去做一个好人。

好人的面子,鬼一般的里子。《画皮》的这种刻画,深刻蚀骨。鬼一般的里子,最终导致,我们一直是互害型社会。

那么,该做好人,还是坏人?

答案是,真实的人!

封闭的好人啊,请认识你自己在中国,有一个很主流的人群,我称他们为“中国好人”。特别是男人,特征更明显。

他们的特点是:只付出,不索取;总给予,难接受;封闭,感觉麻木;理性或许发达,但感性一般不发达;他们的好,像绵羊,而缺乏力量;他们没有欲求,也难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也就是王小波所说的,沉默的大多数。

好人对自己的“好”很在意,会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我是一个好人”的感觉。哪怕撕毁关系、遭遇虐待与不公、牺牲最亲的亲人,都要捍卫“我是一个好人”的自我感觉。因为这样的原因,好人常会好到失去了人情味。

好人通常认为自己活得不错,但你需要好好认识你自己:作为这样一个好人,你的能量是坍塌的还是伸展的,你自己过得舒服吗?为什么这么封闭?

一、过去一直写控制欲是万恶之源。所说的控制欲是指控制别人,现在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自我控制也是一个很深的东西,会严重地阻碍我们的心,阻碍我们打开自己的世界,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二、自我控制最常见的一个现象是,一个人会有意无意地设定一些程序,按部就班地生活,若程序被打破,会很难受。为了保护程序不被打破,会将人际关系减少到最低,但整天生活在一起的亲人不能减少,于是会倾向于将亲人纳入这个程序,结果表现为外部控制。

三、比较极端的,是将亲人也排除在程序之外。结果是,亲人感觉,在他面前宛如透明。并且,拉他出来做任何事情都很艰难。譬如,一位父亲整天闷在家里看电脑炒股,女儿和妻子拉他散步、逛街、旅游等,都会惹他暴怒。

四、程序有很重要的意义,让一个人在他觉得混乱的世界中获得一种极为关键的掌控感,没有这种掌控感,自我就会分崩离析。

五、像宅啊、世界封闭啊、人际交往很少啊……全都和这个有关。为了保持程序稳定,要减少刺激,而人际关系的刺激,是最容易冲击程序的稳定的,所以减少人际关系。

六、与程序相对应的,是流动、柔软与灵活,其实根本上是爱。

七、从心理发展上看,这都源自于一点-早期糟糕的母婴关系。妈妈可能很用心,但没有能力与婴儿共情,结果婴儿无法与妈妈建立关系,无法“控制”妈妈,转而控制一些替代品,或沉溺于想象世界(程序也是想象世界)。去爱吧,真的体会到了爱,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我们敢于离开程序,转而投入到流动中。

八、一直想办一个“好人改造营”,还想写一本书《中国好人》,但直到深刻理解了“自我掌控”,并深切地碰触到了我内心深处的绝望婴儿后,才终于找到了着眼点。相信《中国好人》一书,无论是心理著作,还是小说,都会触动无数中国人,因为,貌似好人但其实内心关闭、无爱的能力的国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九、我是这方面的典型,一个特征是,同一时间只处理一件事,事一多心就乱。譬如出门见朋友,那就只做这一件事,而前女友希望一次出门做上个四五件事。她笑话我说,别看你的电脑都四核六核的,你的大脑就是一个水平的。还好,这个水平的,做了一点事,因我们有一个优点,注意力容易集中到一件事上。

十、看似包容有爱其实封闭的好人,通过灭绝掉自己的需求与声音,而获得了一份僵硬而可怜的安宁。这份安宁,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安宁,他们可以一生一世一直如此,这会吸引那些严重缺乏安全感、内心极度不稳定的人。于是,他们的婚恋成了一种奇特而非常常见的配合。

十一、今天一位来访者谈到对“好人”老公的绝望,哭得像一个孩子,那时我心里冒出一句话:他似乎愿意照顾你,但其实没有心;他似乎一直都在,但其实已经死了。

十二、他们一般都有一个小爱好,而那甚至像是他们的全部了。一位来访者,出行总带着几个电子产品,虽然重复,但必须带,就像“老朋友”;一位朋友,一有时间就捧着看电子书;过去,我们的长辈,可以将自己的世界缩到一两种琴棋书画中。

十三、伴侣与孩子最后多会对他们生出厌恶,因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超出承受能力(他们真的是用力过度),对方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欠他们的。伴侣与孩子,是觉得有所亏欠,但也觉得他们的付出里没有爱,于是那种感恩戴德的潜在需求尤其惹人厌。

十四、和一个这样的好人在一起,你会发现,苦闷无人能理解,假若向亲朋好友倾诉,他们会一致地说,他(她)可是少有的好人,怎么就不知足?唯独你知道,你是和一个“活死人”生活在一起。孤独啊。

十五、他们会选择索取者也即依赖者做伴侣。对方做小孩子,他们做照顾者。之所以做此选择,是因为通过这一方式,他们和自己内心绝望的婴儿建立了一种联系。

十六、这类好人最要命的地方是,封闭。

封闭,让亲人无法碰触他们,而感觉到即便是在关系中,即便整天在自己眼前,仍然会感觉到要命的孤独。

并且,好人会招致亲人的讨厌,在一起生活时间越长,就越会与日俱增。

最大的伤害还是对好人自己,他们以自我掌控为核心的封闭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随年龄增长,封闭程度会越来越严重,最终导致世界非常狭窄,思维变得简单而狭隘,身体也变得僵硬。

更要命的是,好人通常会失去自我觉知力,他们总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因为他们不怎么痛苦。但其实是,他们灭掉了自己的需求与声音,使用了麻木的策略。他们给自己打了一剂强有力的麻醉剂,却忘记了。

因为,在我看来,这剂绝望的麻醉药,很可能是在婴儿时期就打了的,所以不在记忆里。

十七、若为好人做治疗,切忌攻击他们的好人外壳,否则他们容易逃走。对于严重的好人,若轻易攻击好人之壳,甚至会导致他们崩溃乃至自杀。好人要破壳而出时,务必有爱的环境。好的咨询关系是一种抱持,好的人际网络也很重要。

十八、讲一个治疗好人的办法:如果会做梦,梦见恶魔之类的形象,试着在睡前对自己说,欢迎意识之光照亮恶魔,或者干脆说,欢迎你,恶魔,我愿拥抱你,你就是我。

十九、我们总强调责任,男人要承担女人的责任,要承担祖国母亲的责任……要以负责任的方式与女人-也即世界与生命-建立关系。

我们很少倡议以性和欢愉与女性建立关系,也因此,我们的文化,远离了生命自身。

直接地,赤裸裸地与人性相对,和生与死在一起。

性与欢愉,或者说生命,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游戏。所以,性中,藏着一切人性,从挚爱的生,到虐恋的死。

好人的痛与悲“好”得没朋友,“好”得难成功

好人会过分客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至少,别人每一分付出,自己都要惦记着还一分,否则就难受得要命。据说,崔永元就是这样的。

难受常会自恋受损:好人,特别是神,不欠别人东西,欠了就不“好”了。这种客气,从孤独中生出,继而又将他们锁在孤独中。

太多经典的中国式存在,会指向一个方向-自我压缩。如懂事、不给亲人添麻烦等。这算是我现在的一个评判标准-如果自我是一个能量球,这个球是坍塌的,还是伸展的?中国好人乃至圣人们多是软塌塌的身体形象,这即是自我坍塌。

我的爸爸对外人极好,为了得到这样一句赞誉-他是个好人,简直会把一切都双手奉上。所以他没法做生意,必定赔钱。我哥哥也如此,所以他不能在工地上做小领导,因为管人越多,他就越累。

但好人,一转身,回到家里,就充满抱怨,抱怨那些人的坏-多少人的父母、伴侣,或自己,是这样的好人?

好人的病,是因为在攻击自己身体

好人把自己的身体搞得很累,易病,由此像在说,看,你这个坏人,把我搞成这样了还不收敛。

第四章我们都是全能自恋的龙

共生心理,催生了集体主义。

集体主义,催生了中国好人。

中国好人,则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婴儿都想做为所欲为的龙。

婴儿和巨婴,最根本的心理,是全能自恋。它有四个基本变化:

一、全能自恋。我是全能的神,世界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运转。

二、自恋暴怒。意愿被拒绝,神就会变成魔,而生出摧毁欲。

三、彻底无助。暴怒不能表达,就会转而攻击自身,让自己不能动弹。

四、被害妄想。我的所有不顺,都是因为外界有一个魔鬼害的。

国人中各种极端的心理,基本上都离不开全能自恋的这四个变化。我们的人欲,都是全能自恋级别的,如此极端如此可怕,所以必须要用天理来镇止,而天理就是绝对禁止性的。

但全能自恋性的本我,和绝对禁止性的超我,其实是一回事。当这条龙做自己时,就想全能自恋,转而想管别人时,就变成了绝对禁止。紫禁城中,对所有人都有各种规矩限制,像是绝对禁止性的,但规矩都不加于皇帝,这些设置给其他所有人的规矩,就是为了保证皇帝的为所欲为。

全能自恋的幻梦全能自恋的四种展现

婴儿的全能自恋,可以概括为:我一动念头,世界就得立即按照我的意愿来运转。

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内容满满。在成年人身上,会看到这种心理的四类常见表现:1.追求优秀,甚至完美;2.想法多,行动困难;3.诛心论;4.在关系中受伤后,会退行到孤独的全能自恋中。接下来详细谈谈这四点。

不优秀,不配活?

第一点,我把它称为“卓越强迫症”,可表达为“不优秀,不配活”。对思想才华的崇拜与攀比,以及应试教育体系的无法遏制的压力递增,由此而来。

其实用“卓越”“优秀”这些词来描绘,都远远不够,因为婴儿和巨婴心中,真正的自我感知是“全能”与“完美”。最原始的感觉是全能,完美是由全能演化而来。

很多人遇到事情,如意外灾难,会内疚,喜欢做过度的内归因-“都是我的错”,暗含这一逻辑,即,“如果我是完美的,事情就可以彻底被我掌控了,都怪我不完美”。

让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故事。一个是,一个高中女生,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的两三天,会想死。考第一也这样,唯独的一次例外,是她门门课都考了年级第一名。我问她:你好像觉得自己是完美的?她惊讶地反问我:难道我不是完美的吗?

另一个故事,是一个富二代,他希望在自己家族的公司内,每一方面都最强。不过不同的是,这个富二代知道这种愿望不可能也不对,而这个女孩真觉得自己该是完美的。

你越认为自己应该是完美的全能的,那么你就越容易痛苦,因为这本就是一种不可能的幻觉,太容易被戳破。

关于婴儿的全能,心理学家克莱因是这样说的:婴儿会感觉,妈妈是他创造的,妈妈的乳房也是他创造的,他可以自由地使用妈妈,也可以无情地毁灭她。

这一点在巨婴程度严重的来访者身上也能看到。一位留学生对我说,他这三十年来都非常痛苦,因为他没有才华。但是,他名牌大学毕业,在欧洲工作,成绩也蛮不错,为何会这么说?他屡屡提到才华两字,我问他,什么才叫才华?

他说,他希望的才华是,独自开创一个领域,并创造出一些从未出现的成绩……他说了很多。我反馈说,你好像在说,你得在一个领域,拥有上帝创造世界的那种能力。他说,天啊,真是这样。

经常有读者对我表达鄙夷-你使用的理论都是别人的。“都是别人的”,这是不可能的,但大多数是别人的,这是真实的。当这种鄙夷表达得非常严重时,给我的感觉,好像都是你原创才可以。

中国父母总喜欢夸“别人家的孩子”,而不愿夸自己家孩子。这会给自己家孩子这种感觉-你必须全能,否则“别人家的孩子”总有比你强的地方。这很可能是,父母将“我必须全能或完美”的婴儿式渴望,投射到孩子身上,变成“你必须全能或完美”。

想法多,行动困难

这有两个常见而又并不容易觉知的原因。一、婴儿只提供想法,妈妈负责完成。二、我是完美的,我一动念头,世界就该照我的意愿转,否则,我就崩溃没辙想死了。

第一点心理,看起来有问题,但很有意思的是,在中国,我见过很多企业家,发现他们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画饼”,他们提供设想,而推动其他人去完成。他们在指导别人时,头头是道,似乎有很了不起的见识,但真要自己做时,才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他们是老板,而很多执行力特别强的,倒是甘愿被驱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样的老板,自己不知去向何方了。

在我看来,这是因为,国人容易处于两个极端,要么是保留住全能自恋能量的巨婴,要么是严重压制了这份能量的正常人。后者看似理性而正常,但因为压制了自己原始的能量,结果导致想象力受损,所以需要全能巨婴给他们提供想法和驱动力。

第二点心理,常见于很多严重的拖延症。他们有很宏伟很完美的想法,但不能实施,因为真去落实,他们的全能感就必然会被颠覆。譬如一个女孩说,她希望自己的会计师考试能得高分,但她就是不能投入学习。仔细聊下去,原因很直接-真去学习时,就发现掌握知识都需要时间,并不能做到一学就会。这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事实,但却打击了她的“我应该是全能的”想象。所以,最好就变成,她从来都不去真正投入,这样就可以保留着一个自我安慰:“我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没有投入,真投入的话,那一定会了不起!”

中学的时候,一位要好的同学对我和同桌说:我不如你们聪明,身体不好,又不能像你们一样努力,可我成绩必须比你们好,我相信是有方法的……

我和同桌听着,瞬间石化,觉得这简直是没逻辑,也可以叫神逻辑。神逻辑这个词倒也很对:人是做不到的,而神可以。

诛心论

国人很熟悉诛心论,毕竟历朝历代都兴过文字狱。国人相处中,也会深切感觉到,语言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很容易得罪人,所以最好说话时要含糊,难得糊涂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中国式生存哲学。

当然,不光我们这样,全世界的人,哪个群体都有这样的个体存在,非常不好惹。这方面最经典的故事,在我记忆中,是电影《杀死比尔》中的,影片里白眉道长曾和少林寺方丈打招呼,方丈没理他-人家很可能没注意到,白眉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还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然后把少林寺给灭了。

为什么会这么极端?因为,既然婴儿觉得“我一想,世界就该按照我的意愿运转”,那么很自然,想法、行动和后果,就是一回事了。我想杀了你,就等于我真动过手,等于我真杀了你。所以,必须要“诛心”。

成熟心智的一个起步标准,就是能区分想象和现实,并能知道,想法不等于行动,更不等于后果。还知道,从想法到行动,从行动到有后果,都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即在时间和空间上做努力,然后,想法才可能变成行动。

但是,婴儿处于混沌未分化状态,他既不能很好地区分我和你,也不能很好地区分想法、行动与后果。他越是活在“我一有意愿,世界就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运转”的全能感中,就越会有诛心论。

一个人必须得知道,他的想法不等于事实,如此一来,他才能包容自己的复杂混乱的想法,特别是攻击性。你必须得知道,我想打你,不等于真打了,我想杀你,不等于真杀了你,然后才能允许我想打想杀你的想法。

在我的工作坊里,因为总是要碰触人内心黑暗的部分,所以我会特别讲到这个诛心论,让学员能区分想法、行动和后果。根本上,是要区分想象和现实。对此,我会说这样一句话-“你怎么想象都可以”。

譬如,人性中最严重的想象之一,就是男孩的恋母弑父情结和女孩的恋父仇母情结了,而弗洛伊德说,这是人类共同的想法。如果你不允许这些想象,就只有将它们紧紧压抑到潜意识中,而成为不能被碰触的部分了,精神分析治疗也就不能进行了。精神分析治疗的一个原则,就是治疗师保持中正的态度,聆听来访者的所有想象。

文字狱和诛心论,是我们巨婴国度的一个非常糟糕的部分,这导致社会权力体系和家庭权力体系,由于过于惧怕人的想象,而会试着去钳制想象的自由,结果也压制了活力与创造力。并且,我们的社会,并不会因为我们思想上纯洁,而真变成一个道德社会。相反,我们只是不能公开谈论人性的黑暗,而这些黑暗因为不能公开谈论,结果变得更加黑暗,这是我们沦为互害型社会的一个关键原因。

从关系退行到孤独的全能自恋中

纯粹的全能自恋中,婴儿或巨婴,要么是神,要么是魔。但在和妈妈与其他人的真实关系中,可以成为人。

第五章孝就是顺

孝道,不是孝顺。孝顺,是被后人给曲解了。

但孝的本义就是顺。“孝”字拆开来,上面是“老”,下面是“子”,字源的意思是“子承老”,“子”要承“老”的意志。

这个字,讲的是“老”和“子”共生在一起。但除了6个月前的共生属正常外,以后的共生都是病态共生,而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病态共生。

本来,母婴共同体的共生,是母亲要顺着婴儿的意志,因为婴儿没有能力解决他自己的需求,而在中国式的亲子共生中,是要孩子顺着父母的意志。所以说,孝道是人性的逆转。

孝道的根本,即,成年人都是巨婴,得找人共生,还有强烈的全能自恋,希望有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运转。

孩子向父母磕头,这意味着,孩子不能有人格尊严,而这也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基本图景-强者打弱者耳光,而弱者向强者磕头。

从这个视角看,当我们把孩子孝顺父母视为必需的道德后,也意味着,我们将关系的不平等视为了必然,它是所有不平等关系的源头。

为什么父母要虐待孩子

受主观全能感的驱使,婴儿会倾向于无情地使用客体,他创造它、利用它,完全出于自己的快乐,在完全侵吞时又毁灭它。-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

你们使唤我,你们虐待我,在这个家我没有隐私也没有自由,请问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生的?

年7月,13岁的青岛女孩孙正雯自杀前,写了一份遗书,质问她“亲爱的父母”。

这份遗书有四页,三页遗书正文,写给父母,一页遗嘱,像是写给父母之外的他人,强调将她拥有的一切“能捐都捐了吧”,器官和组织捐给需要的人,压岁钱给山区的孩子,还有图书与课本,“会有人喜欢的”。

这三页遗书和一页遗嘱,既令人触目惊心,又透露着一份淡然与幽默,这种风格,我也曾在此前4个月自杀的女大学生走饭的微博中见过。

这份淡然与幽默,骨子里是无奈,是“小蚊子(孙正雯网名)”与走饭对她们未看清楚的命运的认输。

所谓命运,对一个人而言,首先是,你投生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父母就是想让她死?

走饭的家庭,应该是那种常见的中国家庭,而孙正雯的家庭,则达到了残酷级别,一如她的微博所写,“你们使唤我,你们虐待我,在这个家,我没有隐私也没有自由”。

她的遗书第一页首先写的是“没有隐私也没有自由”。她刚上初中才1年零1个月,被拆的信件和日记,“有词典那么厚了”。爸妈为此搜她的房间,搜她的书包,妈妈称个人隐私是“掩饰错误的手段”,爸爸则说,想有隐私是因为“揍得轻”。

遗书第二页写的是“被使唤”,很小的时候,就要给父母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稍有不对,就会招致拳打脚踢。一次作业做得晚,妈妈罚她光着腿在水泥地上跪了一夜,还“好心”地在她膝盖下放了许多玻璃碴。爸爸则因为丢了一个元的小相机,迁怒于她,将她打得几度昏死过去。

遗书第三页写了最近的事情。因中学老师的告诫,爸妈不再用手打女儿,而改用杂志扇、用圆镜砸。令人发指的是,就在几天前一次家长会当晚,爸爸把她往墙上抡,妈妈则一个劲地踹她的头。这一刻,小蚊子明白了,父母就是想让她死。

几天后,她真的死了。

她可以不死吗?

当然可以,孙正雯父母的虐待方式对一些人来说骇人听闻,但我从朋友、读者和来访者中听到太多这个级别的虐待,他们都活了过来。

我自己估计,假若说孙正雯的父母没有资格做父母,那么,中国至少有十分之一的父母该被剥夺抚养权。他们虐待孩子的手法尽管堪称残酷,但绝非罕见。

可以不死的方式很多,譬如离家出走,譬如抗争,譬如向外人求助,而最常见的,是使用种种心理防御机制,例如遗忘、隔离、压抑等。总体来说,都是自欺欺人的方法。

童年自欺欺人,假装受到的痛苦并不深,长大了,有力量了,再去面对。

孙正雯之所以走到自杀这一步,或许原因是,她太清楚了。作为13岁的孩子,她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这个问题不是真的,所以她问了一个真实很多的问题:“你们究竟有没有拿我当人看?”

这不是教育,而是赤裸裸的虐待

当然,太清楚绝非关键原因,而关键原因,许多人都看到了-无助。

无助有两个层面的含义:

第一层,孙正雯发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父母虐待她。父母的虐待似乎不是为了达到某一个目的,而就是为了虐待。她做家务无效,她温顺无效,她考好成绩也无效……

第二层,是她发现,社会给不了她任何支持。同学们早就知道她被虐待,初一的一位老师还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做干预,但这些支持不能阻断父母的残酷行为。

遗书中,孙正雯丝毫没谈及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其他亲人或邻居等。这都可以想象,大多数成年人都会使用雷同的语言“安慰”孩子-父母打你是为了你好。大人们的脑子都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弄糊涂了,所以很难警醒,除非这种打骂到了真正变态的级别,例如一位叫燕志云的妈妈将女儿苏丽的嘴缝上,原因是她偷吃了鸡食。

成年人的糊涂也反映到媒体和专家身上,报道和分析父母对孩子的家暴时,都习惯性地使用“暴力教育”“教育方法不当”这一类词语。

拜托!这根本不是教育,而是赤裸裸的无人性的虐待!

既然不是教育,为何孙正雯的父母如此残酷地折磨自己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

不使用“暴力教育”这个词时,我们还容易想到两个原因:重男轻女,不是亲生的。

孩子不是亲生的,所以才虐待,这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就好像是,假若孩子是亲生的,中国父母就会多么疼爱似的。实际上,绝大多数残酷虐待孩子的,就是亲生父母的所作所为。

非亲生,或许是我们小时候遭受虐待与忽视时常使用的一个自我欺骗手法吧。

至于重男轻女,在孙正雯的事件中尚未看到一点苗头。

那么,孙正雯的父母为何虐待女儿?或者说,中国无数的父母残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时,他们的心理是怎么回事?

婴儿都渴望无情使用妈妈

在我看来,英国著名的心理学家温尼科特发明的一个术语可以解释,即客体使用。

自体是自己,客体就是别人和其他事物。客体使用即婴儿可以自由地使用妈妈、妈妈的乳房、玩具或其他人与物,而不必担心该客体的反击,更不必担心这个客体会与自己断绝关系,并且,这个客体会承受住婴儿的攻击,而不会毁灭。他说道:

受主观全能感的驱使,婴儿会无情地使用客体,他创造它、利用它,完全出于自己的快乐,在完全侵吞时,又毁灭它。这种体验需要母亲交出自己并能在被使用后存活。

如果母亲经过婴儿的使用不能存活,如果她退缩、崩溃或反击,婴儿一定会以自己欲望的完整体验为代价,过早在意外在性。结果,婴儿害怕需要,害怕使用他的客体,并伴随着对欲望的不合理抑制。

简而言之,在妈妈这个最重要的客体那里,婴儿需要获得一种自由感,他可以自由地对待妈妈,而不必担心被反击,也不必担心失去妈妈。

有了这样一种自由感,婴儿才敢于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发展自己的个性,从而形成真自我。

相反,假若婴儿发现,这样做不行,他会被妈妈反击,或至少被妈妈讨厌,更严重的是,他会被妈妈抛弃,那么,他就会恐惧自己的人性,并倾向于以妈妈的感受为中心,从而发展出假自我。

以前我的文章也多次讲过真自我与假自我,讲过婴儿对妈妈的攻击性,但总想对此披上点温情的面纱,而温尼科特的说法,很严重。

对于一个儿童来说,要成长起来以便能够发现他本性的最深刻的部分,必须有人受到蔑视甚至有时受到憎恨,而无须担心关系有彻底破灭的危险。

无情地使用客体,这一点在两部电影中刻画得很深,一个是《长江七号》中,先是小狄的爸爸百般折磨七仔,接着是小狄,后来是小狄的同学,但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折磨,七仔仍然忠于小狄。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新少林寺》。电影中,已出家的前军阀侯杰,被自己的小兄弟曹蛮背叛,并有辱妻失女之仇,但他即便在与曹蛮的生死搏斗中,都救了曹蛮一命,最终令曹蛮浪子回头,成为一个好人。

希望有一个人,无论我怎么对待他,他都对我不离不弃。

这样的话,我在太多人那里听到过,而七仔对小狄,侯杰对曹蛮,则可以说验证了这一点,结果是,小狄全身心地爱上七仔,而曹蛮的蛮性得以化解,成为一个好人。

巨婴式父母想无情使用孩子

客体使用,在温尼科特这里,是婴儿对妈妈的需求。

第六章无回应即绝境

我们都是全能自恋的龙。

因惧怕它,而成为没有力量的好人。

合理化它,而发展出孝道。

它失控时,也十足可怕。

世界如它所愿时,它体验到全能神的感觉;世界不如它所愿时,它会变身为充满毁灭欲的魔。

当a不是答案的时候,-a也不是。

放纵龙的全能感,如让父母在孩子前享受全能感,不是答案;压抑龙,切断掉它的活力,也不是答案。

龙的问题是,它或者是神,或者是魔,却唯独没有成为人。

每一个生命,当被切断在一个孤独状态时,他就或者是神,或者是龙,或者是灭掉了生命力的好人;但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能取得真正的链接时,他就会成为人。

所以,答案,在这里。

精神分析说,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中国式的地狱,其实也都由此而来。

毕节的四个孩子,死于什么样的绝境?

年6月,贵州省毕节一个家庭的四名儿童喝农药自杀,这太虐心。

几年前,毕节也曾发生过类似事情,五名流浪儿冬天在垃圾桶取暖,都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这两起惨剧发生之前,我就留意过毕节,因那里频频爆出虐待儿童的事情,如:

贵州金沙县10岁的女童杨科贤饱受虐待已达5年之久,施暴者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贵州毕节市的一对夫妇长期虐待自己年仅6岁的女儿,他们不仅用铁丝抽打、罚跪钉子、毛线穿耳,还多次用烧红的火钳烙孩子屁股、嘴唇等;

……

此前,我也将这些事情和贫穷联系在一起,但最新发生的这起惨案,让我对这一视角有了怀疑。

首先,这个家庭有漂亮的两层楼房,先是网友预估造价不少于20万元,而后官方也说造价不少于20万元。

其次,并非穷到没饭吃,家里有玉米,还养着两头猪。

再次,也并非没有人理,有报道称:

张胜(应是老师)对记者称:几乎每一次老大不去上课,他都会去他家里做工作,“给他讲,在学校有免费的营养午餐,可以和大家一起玩”。兄妹们辍学后,乡干部和学校教师前后六次去动员他们回校上课。胡海峰说,他5月13日第二次到他们家时,听到孩子在里面跑,但怎么敲都不开门。

这些细节显示,将责任归于贫穷以及政府,是没有道理的。甚至还有人说,其父母只负担小部分责任,这种思考不知道从何而来。

事实显示,其父母要负重要责任:一、母亲已离家出走;二、父亲有严重的暴力行为;三、或许比暴力更糟糕的是,父亲也离开了这个家,联系不上了。(说“或许”,是因为也许暴力造成的阴影,更胜于父亲的离开。)

这四个孩子,是中国几千万留守儿童中的代表。关于留守儿童,网上有这样的习惯性说法:贫穷,所以大人必须出去打工;出去打工,就造成了留守儿童的现象;政府解决不了贫穷问题,所以政府负主责。

写这些文字的人,说自己没经历过贫穷。但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经历过,所以我有亲身体验,也说说自己的思考。

首先,我认为贫穷不是主因,更深层的原因,是中国人养育孩子的奇怪方式,好像不管怎样都要把孩子,特别是婴儿,养得像“弃儿”一般。即,不管家庭条件怎么样,孩子就是不跟在父母身边。

其次,虽然留守儿童现象让人心痛,但也别无限放大它的可怕。实际上,我们一代代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养育方式。我见到的无数案例中,就算父母不需要去外地打工,但父母仍有各种选择,让孩子和自己分离。譬如给老人养。

给老人养还是最好的,因为老人容易溺爱孩子,而很多人和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但一回到父母身边,噩梦才开始。但是,不管老人对孩子多好,这都意味着孩子遭遇了被抛弃的经历。并且,老人通常要带多个孩子,这意味着,你不可能获得父母那种爱,而且心理上仍然有寄宿感。

夸张的如福建一些地方,他们习惯让孩子从小就跟各种亲戚,就是不让孩子长期和父母在一起。譬如有的富有家族,谁有空就谁带孩子,于是大家开车将孩子送来送去。这意味着,孩子没有稳定地跟一个养育者。

必须知道的是,孩子越小,越需要稳定的有质量的爱,不断变换养育者,对他们是一种很大的折磨。

再次,也许是最重要的,即便孩子身边有养育者,养育者对孩子的方式也有种种问题,如毕节屡屡爆出的超恶性虐待孩子的新闻,反映了很多问题。

我讲讲我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这真能说明很多问题。

我在河北农村长大,年生,我的姐姐大我4岁,哥哥大我8岁。我们那儿的习惯是,壮劳力如父母去地里干活拿工分养家,而老人带孩子。但我们和爷爷奶奶关系很差,他们只向我父母要粮食和养老的钱,但不给我父母带孩子。哥哥姐姐还小时,我妈妈还挣扎过,譬如将孩子送过去,但爷奶不管,结果导致姐姐走丢。于是我妈一狠心,就不去地里干活,自己带孩子了。在我未出生的时候,妈妈这份决心还不够彻底,所以哥姐都有在爷奶家不被管的遭遇。但到了我这儿,我妈彻底接受了现实,不再挣扎,于是我就受益了-记忆中,我一直都是妈妈带大的。

这应该是我们那个村绝无仅有的事情,妈妈这样的壮劳力不去地里干活,而在家里带孩子!因此妈妈遭到很多白眼。其中,我们看到习惯性的思维-去地里干活挣钱,比带孩子重要多了。

按照心理学的理论,孩子要跟妈妈长到3岁,而且妈妈的爱要有质量,如此就可以形成基本的安全感。虽然我妈妈的养育方式也有很多问题,而且她自己有严重的抑郁症,但至少,我形成了基本的安全感。

其实,老人不给年轻父母带孩子的事,在村里多着呢,但只有我妈妈狠心留在家里带我,她的说法是,受不了孩子哭。

那么,其他父母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很简单,就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放在炕上,在炕边做一些防护,防止孩子掉下来,就可以了,然后父母去地里干活。

如此,就有了一个惯常性的笑话:有一天从地里干活回来了,突然发现自己孩子会在炕上走路了,于是父母们带着惊讶到处笑着宣扬说,我们家孩子自己会走路了。

对婴儿来讲,这是极其可怕的经历。我通过咨询发现,如果婴儿身边没有人陪着,那意味着,他时刻都处于地狱中,甚至,他时刻都是在和魔鬼打交道。

用稍理性的话来说,即精神分析的一句名言:无回应之处,就是绝境。

我想,杀死毕节那一家四个孩子的,就是这种绝境吧。虽然老师和社会对他们有回应,但那无法替代父母。母亲消失了,父亲电话也打不通,而很可能的是,他们心中从婴儿期就一直活在这种绝境中,他们受够了。

为什么要让孩子处于这种绝境中?为什么必须去打工?

我想,比贫穷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这个国家,可能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一种主流思维-挣钱胜于带孩子,面子胜于家庭温暖。

别说我老家农村,也别说留守儿童,就算在亿万富豪的家庭里,多少孩子也仍然像留守儿童一般?

在我的朋友们中,很明显,在欧美企业工作的人对待家庭的重视,远胜于其他人。他们的周末,都尽可能留给家人。我们总说,东方文化更重视家庭,这种重视体现在哪儿了?或许,主要体现在裙带关系上,即,家庭是用来构建权力关系而在社会上更好地生存的,至于爱,不重要。

对于贫穷,我有深刻记忆。我家五口人,只有爸爸一个壮劳力,妈妈只是偶尔去地里干活(我长大后就不一样了),还要将口粮和分红给爷爷奶奶一部分,而且我和哥哥都一直在读书,哥哥读到高中,我则一路读到研究生。那真是一直生活在贫穷中。我们那的农村不算穷,但我家,在村里是属于中下的。

贫穷的最重要标记,是吃不饱,是挨饿。这一点,我好一些,哥哥姐姐都有过挨饿的经历,而哥哥之所以高中没读完,是因为家里缺钱让他在学校里吃饱。

最穷的时候,我的记忆是,家里连买火柴的钱都没了。那是妈妈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其实也就说了我一句,因为我在家中的抽屉里找到一点钱,去买了作业本,但不知那是家里最后剩下的钱。

此外的记忆是,每年春节前,镇里有持续七天的庙会,一次妈妈给了我两毛钱去庙会玩,而遇到的小伙伴,他们至少都有一块,多数有两块以上。这让我有一点屈辱感,但也只是一点点,我基本没在意。

虽然在这样贫穷的家庭长大,我并没有因此而自卑。读大学时,我是全班36人中唯一一个父母都是农村户口的,于是每次助学金都有我的份。但我花钱不算节俭的,于是有同学对我有意见,我就反驳说:你们谁家是双农村户口的?他们就说不了什么了。

我在北京的一个朋友也对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因为自己是农村来的而有一点点自卑?

第七章从龙成为人

巨婴问题很多,巨婴问题很大。

巨婴都是全能自恋的龙。

全能自恋,是国人各种问题的核心。

那么,是不是该灭了这条全能自恋的龙?

no!

相反,我们应该拥抱我们内心的这条中国龙,将它的活力,展现在这个世界上,它是热情、创造力、乐趣、智慧、美好等一切生的能量之源。

只是,它需要被驯服,而驯服的力量来自爱与链接。只要一条龙,能真切地与另外一条龙,建立真实而饱满的链接,它就被驯服了。

被驯服后,龙,就从神或魔,变成了人,并且,是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禁闭了这条龙的中国式好人,是一个假人。

爱,就是答案假如说,大二的时候,我给自己出了一道题-“中国人的人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可以说,我以后的心理学努力,都是在寻找这道题的答案。

这个过程,也像是破案。

为什么是孝道文化?

为什么孩子得听父母的话?

为什么是集体主义?

为什么国人的身体多是抽巴的?

为什么中国画中的人物几乎没有昂首挺立的?

为什么“奶奶”是祖母而不是妈妈?

为什么国人爱随处丢垃圾?

为什么国人看似好脾气,但一言不合就要死个人?

为什么总有摔倒的老人讹诈扶助他的人?

……

目前,找到的答案是,孝道文化不是制造这一切的源头,集体主义也不是,这一切的源头是,国人的潜意识深处都住着一条没有被驯服的全能自恋的龙。

这条龙,心情好时,就想做全能神,心情不好时,就想做毁灭一切的魔。

无论是神,还是魔,都太吓人了,所以要设计出集体主义来,设计出孝道文化来,以镇止这条全能自恋的龙。

所以,齐天大圣被压制在如来的五指山下,后来又戴上金箍,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去帮助唐僧取得真经;

所以,哪吒要剔骨还肉,才能留住一身本领,因为父亲的骨母亲的肉,就是孝道文化设计的永远还不完的恩情,这份恩情,就是用父母之名,压制小孩子们的无所不能;

所以,白娘子要被压在雷峰塔下;

所以,有巍峨的紫禁城,成为对整个集体的镇止;

所以,有奇怪的、不断加压的应试教育体系,好让青春活力,耗费在这个看似公平的迷宫里。

整体上,则构建了集体主义和孝道文化,来压制我们内心中这条全能自恋的龙。

一直以来,我本能上都抵制集体主义,也因为这种本能,而不断在我的文字中宣称“成为你自己”。

现在明白,这就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区别。个人主义的根本,即,你可以做你自己。相反,集体主义,即,集体早就知道你该成为什么样的人,集体已给你安排了一切,特别是人生路线。

所以,集体主义环境下长大的人,没有成熟而个性化的自我,却总觉得自己有资格教别人怎么做,而他们教导的内容,千篇一律乏善可陈。这份教导别人的资格感就来自,我是集体的代言人。

争当集体代言人,是集体主义社会各个层面政治游戏的核心。在家中,我们争当父母最宠的孩子,并争夺“我都是为了集体好”的道德资本,以获得家庭政治中的话语权,而一旦获得最大的话语权,就可以成为家庭或家族的化身,然后就可以展现本性-去做为所欲为的龙了。

在学校,学生们争着讨好老师,老师们的口头夸奖、红领巾、小红花等具有极大的魔力,可以决定一个孩子在校园里的地位,也可以决定一个孩子喜欢还是憎恶一门课。

在单位,员工们争着讨好老板,于是中国的老板和管理层们,常具备不可思议的大权。

心理课程中也如此,老师们很容易成为集体化身,学员们争着讨好老师,而老师如果利用这一点,则很容易构建威权,让他们的言语在课程中具备不容置疑的权力。

任何一个集体,都有集体利益和集体原则,当大家争当集体代言人时,会不断拔高提纯集体利益和集体原则,最终走向极端,出现王小波所讲的故事中的那种荒诞味儿-就算是集体的一棵草,都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救。

各种原教旨主义,其实都在讲一个集体的原则被无限拔高提纯,而这样做的人,其实不过是为了获得集体代言人的资格,一旦获得该资格,他就可以借助集体的名义去表达他的全能自恋了。

很高兴我们已脱离了各种原教旨主义,由此我才有探讨孝道和集体主义的空间。

虽然现代社会强调个性化,但集体主义的影响已深入骨髓,我们并不是那么容易认识到。譬如,无数人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某个家人,对外人非常好,对家人就很差?

以前,我的回答是,在外人面前可以努力和装,能挤出善意来,而在家人面前,就想轻松,就是本色了。但现在才有了更入骨的理解:这就是集体主义文化结的果啊,集体主义的道德即牺牲小我为大我,牺牲小家为大家,所以对外人好对家人不好,是集体主义文化的标准产物。

这种道德,是反人性的,如果你中毒太深,皈依了这种道德,你就可能会变成道德僵尸,空留道德美名,而身体就会抽巴,变得干枯、萎缩而僵硬,人也会变得无聊乏味。这样的人如果组建家庭,且成为主导者,那么家庭也会像坟墓一样,冷清、没有人气。

其实骨子里是恐惧。在家庭外,有显而易见的权贵或隐隐的权贵,装孙子比较安全。在家庭内部,你就是皇帝或大母神,有为所欲为的空间。并且,牺牲家人是安全的,挑战外人是危险的。

我们社会由各种各样的权力体系组成,除了最有权势者可以通行在绝大多数权力体系中,多数人一般只是在某一个权力体系内有一定的权力,一旦他离开自己的这个集体,和其他集体打交道时,他就会知道,权力是不好惹的,如果他的家人和这个集体发生了冲突,向这个集体低头,而去责怪自己家人,这是安全的。有时候,这是一种事实,有时候,这是一种下意识。

譬如,很多有权势的人,一旦他们的孩子在学校里被老师攻击了,他们习惯上还是倾向于压制自己的孩子。

所以说,在自己不能主导的集体内,装孙子是最安全的;在自己能主导的集体如家庭内,耍威风也是安全的。

这种故事之多,数不胜数,我相信大多数国人,对此都有体会。如一个网友在我微博上留言说:

我公公就是这种典型,在外面随时都笑脸迎人,外面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回到家就一脸冷漠,稍微说点什么就勃然大怒……有一次他吃剩菜,我老公说不要吃了坏掉了,他瞬间就炸了,甚至指着我老公的鼻子说他忤逆。

所以说,集体主义文化,有双面图景。一面图景是,集体的掌控者,有了更大的为所欲为的空间,而集体的普通成员,则被过度压制。譬如,孝道文化极度维护了父母的自恋-你们对孩子怎么做都是对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生了孩子,孩子就永远欠父母的恩情……

集体主义的这双面图景,我在书中一再论述,是全能自恋性的本我和绝对禁止性的超我的表达。即,所有巨婴,都想为所欲为,而一旦他们真有了这个机会,就对别人构成了绝对压制。

集体主义的设计,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阴谋吗?

最初,我也这么想,但当深入碰触到自己和一些来访者内心的这条全能自恋的龙后,我也被它给吓到了。我想,如果我只是看到它,而不是真能懂它,那么,带着这份惊吓,让我去做文化的设计者,我一样也会走儒家的这条路线,选择压制它。

这条全能自恋的龙是怎样的?

年,在一次深度催眠中,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意象,看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并且,它自恋地认为,是它创造了宇宙,而它就是想为所欲为。

从催眠中醒来后,我想,天啊,原来这就是全能自恋。然后明白,我在咨询中碰到的一些东西是什么。

在前面我讲过,从年开始做咨询到现在,咨询中发生的最深刻的一个事件是,我和来访者同时产生幻觉,我看到自己变身为一个全黑的、狰狞的恶魔,而他也看到我变身为这样一个形象。

类似全黑的、狰狞的意象,在咨询中我多次碰触到。后来我才逐渐明白,这个绝对禁止性的意象,和我深度催眠中碰触到的金黄色的全能自恋的龙,是一个东西。即,当婴儿的全能自恋被满足时,婴儿就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而一旦受挫,就会变成想摧毁一切的魔。

神,是金光闪闪的,魔,则是全黑的,如同死神。但它们其实是一回事。

当然,它们其实也有本质的区别。神,是被满足,被看见的,而魔,是无回应的境地催生的。

有了这个意识上的理解后,我产生了一个画面上的诠释,它看似简单,但对我来讲很根本:一个能量体,要向外伸展自己,每一个伸出去的触角,如被另一个能量体接住,链接就由此建立,于是这个触角,这份能量,就被看见,就得到了祝福,它由此变成了生的能量,在体验上,就是色彩缤纷的;但如果这个能量触角,没有得到回应,它就会变成黑色的,即攻击性,即死的能量。这份黑色的能量,如果继续向外伸展,就变成破坏性,如果不向外,就会转而向内攻击自己,变成对自己的不同程度的毁灭。

后记

在本书的序言中,我讲到,21年前,我给自己出了一道题: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的“人”,其实是中国人,更是我自己。

今年,我给出了一个正式的答案-《巨婴国》这本书。

曾有一个感悟: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需要很多踏实的细节累积而成。所以,真正的好东西,绝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本书,虽然还称不上非常满意,但它的确是由我21年来很多踏实的努力,累积而成。

当年,给自己出这道题时,觉得最方便的解题方法是,做一名心理医生,从事心理咨询与治疗。事实也证明,从年正式开始的心理咨询工作,对于我写出这本书,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差不多每年,我都有一千个小时的咨询量,所以从年到年,我累积了将近一万个小时的咨询量。

其中,深度咨询,即长程咨询,起了重要的作用。目前,我还保有三十来个来访者,咨询的时间,大多数都超过三年了。

三年看似很长。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不安与内疚-这么久,还没有让来访者发生剧变,我是不是水平太差,还在坑钱?

但个案经验累积多了,我会发现,咨询常常是,满一年时,来访者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人格变化。满三年时,我和来访者的关系又会进入一个新阶段……

后来也发现,那些最有冲击力的人性经验,也的确只有在充满信任、稳定而结实的咨询关系中,才能很好地呈现。

这些长程的个案,也确实展现了很多深度的、不可思议的人性,这在极大程度上帮助我理解了“中国人”与我自己。

很有意思的是,逐渐地,我发现自己能读懂诗了,也能发现当代艺术的一些“美”了,这都源自对深渊深处的人性的理解。

这些理解,也是《巨婴国》这本书能写出来的关键所在。

所以,要特别感谢我的所有来访者们,尤其是那些长程的来访者。在长时间的陪伴中,既是在疗愈你们,也是在疗愈我,更是深度碰触我们共同的人性。

曾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在一列火车上,对所有人的故事都充满好奇,恨不得在这一次旅途中,将所有人的生活都体验一遍。醒来后,我想,我对别人的故事那么好奇,是不是忽视了自己的生活?

也的确,我现在还没结婚、没孩子,虽然买卖了三次房子,但直到现在,才有了一套令自己满意的房子,不过还未收楼。

这是一个问题,但同时,对所有人,特别是中国人自己的故事充满浓烈的好奇,也是我的一个特质吧。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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